古柔下飛機的時候，在機場專門整理好了自己的裝束，這才撥通了白安寧的手機。這是父親交給自己的白安寧的名片上寫的電話。她雖然不是第一次打電話，卻充滿了第一次打電話給別人的激動。

“餵，你好，我是白安寧。”白安寧機械的接通了電話，從未想過，這個電話會是古柔打給自己的。

“白大哥，是我。”古柔笑瞇瞇的對著咖啡廳的玻璃，看著自己被風吹起的劉海，眼睛笑成了一道縫。

白安寧的腦子一嗡，不用古柔說，他也知道，這個聲音就是他魂牽夢繞的那個人的聲音。多少次翻開手機，白安寧都想著，古柔會打過來電話，可都沒有。如今他剛下定了決心，把古柔曾經告訴過自己的號碼從手機通訊錄裏刪除，她竟然就打來了電話。他該如何是好？

電話那頭的安靜讓古柔有些疑惑，甚至以為自己的電話是不是打錯了，於是禮貌的說道：“你好，我是古柔，請問你是白安寧嗎？”

白安寧被古柔這樣謹慎的問話問的慌張不已，他真的無法面對，於是只說了句：“你打錯了。”就充滿的掛斷了電話。他怕，他要是再猶豫，再多說一個字，他就會心軟，就無法再拒絕古柔的任何請求。

“嘟嘟嘟”

古柔被白安寧果斷掛斷電話後發出的蜂鳴聲驚住了，翻開了通話記錄，和名片上再次核對，小聲道：“電話沒錯啊，莫非這個名片打印的不對嗎？”。

就算被白安寧掛斷了電話，古柔也沒有想過，白安寧會是不想見到自己。她放下名片，背著背包，打算先去學校領證書和三方協議，然後再去嘉峪關找白安寧，反正他在那裏工作，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。古柔甚至還幻想，說不定今天白國華的心情好，自己沒準還能討得他的歡心呢。

仿佛心有靈犀一般，白安寧掛斷電話後就跟二叔請了假，說是有事，要去嘉峪關商廈，陰差陽錯般，再次錯過了與古柔的會面。

白安寧去商廈，路過了門庭若市的剪紙展臺，卻無心去看具體的銷售詳情，而是直接去了三叔的辦公室。

白忠平早上接到了古明拓打來的電話，聽古明拓那樣誠懇的請求，心裏十分的不忍，可一想到老爺子的那份悲涼，他還是穩住了心神，打著太極拒絕了古明拓的請求。他剛掛了電話，白安寧就一臉憔悴的進來了辦公室。

“喲，你這是怎麽了？”白忠平明知故問，剛才古明拓的電話裏提過古柔來北京的事兒，他看白安寧這模樣，十有八九是跟這事兒有關的，他卻不明說。

白安寧到底是個老實人，沒多想，就嘆氣道：“三叔，古柔給我打電話了。”

“嗯？”白忠平端起茶杯，皺著眉頭喝了口水，整理著思路，要如何攔著白安寧犯傻，就聽白安寧自己哀怨道：“我騙她說她找錯人了，把電話給掛了。”

白忠平眼前一亮，伸出大拇指，表揚道：“做得好，總比你說你是漢奸的孫女，我是烈士的孫子，咱兩不一路人的好。”

白安寧哭笑不得的看著一本正經的三叔，道：“三叔，我其實覺得，這都是陳年舊事，真的不好連累無辜。”

“你放屁。”平時文雅的不行的白忠平眼睛也不眨的就罵了人：“要是搶劫犯拿搶來的錢修了善堂就可以將功抵罪，那世人都去殺人放火好了，反正以後改邪歸正就可以了，還遵紀守法幹什麽？”。白安寧被罵的服氣，話糙理不糙，如今古家的遭遇，也應了因果報應一說了。

“你還心情不好？”白忠平哼道：“你爺爺知道了，心情估計會更不好。不對，要是你奶奶知道，她今天晚上就能來給你入夢聊一聊，你信不信？”。

白忠平這話說的白安寧臉都綠了，垂頭喪氣的說道：“三叔，本來我是想找你聊聊，可你總嚇唬我。”

“你三叔我最是一個實事求是的人了。”白忠平搖搖頭道：“感情的事兒，本來是一輩子的事，你要當真是說放下就放下了，我還得好好思慮思慮，你是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了。說到底，還是造化弄人了，這也沒關系，慢慢來，時間長了，就好了。人生誰沒有幾個過不去的坎呢？”。白忠平這一席貼心話，說的白安寧心裏暖洋洋的，立刻就不那麽難受了。怕三叔看見自己一個大男人流眼淚，趕緊站了起來，說道：“我去展臺轉一圈，不耽擱您時間裏。”

白忠平沒攔著，看著白安寧出去，對著他的背影小聲說道：“我哪裏有那麽多事兒呢，分明就是找借口。唉。”

白安寧從白忠平辦公室出來並沒有去展臺，而是莫名其妙的走回了玉泉湖。此時的他，不想回家，也不想會景區辦公室，鬼使神差般的去了柔遠門。他還記得，與古柔一起在這裏投石，看看是否會發出燕子的鳴叫聲，還記得古柔投石後，聽見鳴叫聲的那份驚喜。如今，石頭還是那塊石頭，景區還是那個景區，只是自己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，沒有了那份期待與欣喜。白安寧不忍再看，把手裏準備投出的石子從背後輕輕拋出，他不打算自己可以擊中那塊石頭，卻還是發出了燕子名叫的聲音。

明明剛才這裏只有自己，明明自己並未把石子投向大石，燕鳴聲從何而來？白安寧忍不住轉身一探究竟，恰好看見古柔那雙溫柔似水的眸子裏，流下來兩行委屈的淚來，他的心亂了。白安寧怕自己會違背爺爺的話，立刻背過身去，打算就這麽走掉，不想古柔卻開了口。

“白大哥，為什麽你要躲著我？”古柔委屈極了，她這輩子，是頭一回覺得這麽的傷心，明明就沒有做什麽，可總覺得像是自己做了什麽錯事被人嫉恨了一般的難過。

白安寧已經邁開的腳落下去，猶豫著要不要轉身去回答，古柔又開了口：“白大哥，我不明白，為什麽你明明答應了幫爸爸，可最後還是拒絕了合作。如果我沒有猜錯，這應該也是你爺爺的意思吧？可到底是為什麽，我跟你爺爺壓根不認識，他不至於恨我至此？”古柔邊哭邊說道：“爸爸和奶奶都是極為善良的人，從我懂事的時候起，他們賺的錢有一半都做善事了，可這個世界是怎麽了，做善事卻沒有善報嗎？”

“不，你不懂。”白安寧心疼的轉身，決定開誠布公的跟古柔說明一切：“這件事，不是你的錯，也不是你爸爸錯，而是你的爺爺早就的惡果。”

古柔一楞，立刻想起來，當時白安寧的爺爺見到自己時，只問了自己一句話，就是自己的奶奶的名字是不是高蘭，莫非把安寧的爺爺跟自己的爺爺有什麽親緣關系，而自己跟白安寧是什麽失散多年的兄妹問題？這種事情在報紙上看的多了，她只當是笑話，不想會發生在自己身上。

白安寧看著古柔臉上變化莫測的臉色，知道她已經開始思考了，於是問道：“你知道老一輩之間的往事嗎？”

古柔搖搖頭，沒敢說自己的猜測，這種時候，任何猜測都是她不願意接受的事實，她只想聽白安寧說。

“你的父親，應該還有個哥哥，他是被我爺爺殺死的。”白安寧苦笑著說道：“因為他是個漢奸。”

古柔驚得停下了哭泣，一臉的震驚，她從未聽說過，自己有什麽伯父！

“你的爺爺也是。因為他，我奶奶的大哥和懷有身孕的嫂子雙雙斃命，你說，我作為我奶奶的孫子，我可以還說什麽？”白安寧不忍責備古柔，只是無聲的離開了古柔的視線裏。

古柔臉色蒼白，雙手抱著自己的胳膊抖個不停，她不停的呢喃：“這不可能，這不可能。”她在學校的時候，也受過愛國主義教育，對於那些出賣國家，幫著侵略者倒行逆施的漢奸都是深惡痛絕的。她壓根沒想過，自己竟然是個漢奸的後代，這讓古柔完全沒有辦法接受。古柔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來找白安寧的，此時，她心中無限的痛楚已經超越了任何一件事，她如今最想做的，就是趕緊飛回家，當面問一問奶奶，白安寧說的這些是不是真的。

北京陰雲密布，蘇州也是陰雨綿綿。

古柔搭上了最後一般飛機趕回蘇州的時候，古明拓還在書房惆悵，考慮著古家的出路。

沒有帶傘，也不想打傘，淋著雨打了車回到吳縣的時候，已經是大半夜了。阿田在收拾古柔房間的窗戶邊上看見濕漉漉的古柔時，嚇了一跳，趕緊跑出去給她開門，撐起傘，焦急的問道：“大小姐，你怎麽就回來了？你這樣子可嚇人了，怎麽不打傘啊？”

古柔一把推開阿田，不顧全身濕透的衣服，跑向了奶奶的房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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